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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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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0

“……咱們關外是有那麽一兩撮匪頭子, 可那也是劫富濟貧的綠林中人。”水至清則無魚,歡喜關的守軍年年朝朝廷討撥銀,就指著這些個山匪找由頭了,沒道理把人斬盡殺絕。

帶兵打仗, 有來有回的, 才好磨戰功不是。

管事的小將軍年紀雖小, 卻是實打實混出來的油痞子, “要說是商隊被截, 十有五六是那些個賊頭子幹的, 叫咱們歡喜關虎威營認這個過錯,負荊請罪, 上門賠不是都成,可……”

那小將軍為難地指了指外頭的欽差排面,“可賊也是惜命的,領了官中牌子進京都趕考的學子打門口過, 他們都不敢碰,更何況是欽差儀仗。”

歡喜關的山匪是窮極了沒法子要討命,劫富不劫官, 又不是發了癲腦袋也不要, 敢碰衙門口的人。

方才寧婉就是被他一番無賴言論懟的啞口無言, 你跟他講道理,他要和你論人情, 論不過又撂挑子,任你奉命欽差又如何, 一句‘出了歡喜關, 有理朝北邊’,人家的地盤上, 人家說的就是理。

陸敬之撥弄著臺上的沙盤,撿起一面藍白小旗子,折了桿子丟回去,悠哉道:“出了歡喜關,有理北朝天,五府第一南外樓,任你黃天貴,逃不過一個崔,歡喜關外的地界上,就是姓蘇的來了又怎樣?欽差大人的話不頂用,就是本王也不敢置喙,要講理啊,還得請老侯爺來親自跟你們理論。”

那小將軍挑起眉梢,腳從椅子上拿下來:“呵,王爺這是拿老侯爺來壓咱們呢?說的都是什麽話?咱們歡喜關的弟兄們食朝廷俸祿,甭管上官們提什麽主子不主子的,弟兄們也只唯皇命是聽。”

他睨一眼立在陸敬之身後的寧婉,訕訕笑道:“只是縣主說話也忒不講道理了,弟兄們三九三伏天兒裏丟下妻兒老娘,一天不敢偷閑的守在關口,不論功勞,也要論苦勞不是,縣主說在關內遇見了匪人,豈不是指摘弟兄們失職?”

“倒是欽差大人的不是了。”陸敬之笑著附和。

跟著寧婉隨行的趙提督卻受不了這窩囊氣,踹了椅子,提起那小將軍的衣領就往地上摜,“直你娘!媽的,崽種!老子忍你很久了,小癟三的跟你爺爺塞臉是吧!”

趙提督也是昭南戰場上退下來的,軍營裏什麽不上眼的齷齪手段他沒見過,趕在他面前潑皮無賴的耍橫?這要是他的兵,咧一眼,還不得按在地上打死。

趙提督擂他兩拳,膝蓋押著教他臉按在地上,連著一通大嘴巴把人打蒙了,懷裏掏出捆繩,前鎖六結,轉至身後綁了一排烏龜王八繩,提溜著將人拎上椅子,還要再打,動靜驚起外頭的副將,刀槍相向,逼著趙提督放人。

“狗雜種們,就是老子打的,你們這些個小兔崽子還想反不是?欽差大人在這兒,小雜種口出狂言,罵了欽差大人,就是辱罵朝廷,今兒個有一個算一個,爺爺替你們記住。跟了他是一時好,回頭爺爺把你們一個個報上去,妻兒老娘?祖宗八輩兒的臉上都得黥個反賊!”

副將哼笑,擺擺手讓弟兄們圍到近前,“反賊?弟兄們乃青州軍麾下虎威營的兵,你說咱是反賊?咱就是了?那咱還說你這京官是假的呢!挾持欽差,毆打我虎威營將軍,食皇祿,為君優,咱們弟兄們既守著這歡喜關,自不能讓爾等小賊欺蒙了上官。”

“弟兄們!”副將呵斥一聲,“動手。”

“喝!”虎威營的兵長/槍直指那趙提督,待軍命,當即就能把人囊死。

“嘖嘖嘖。”陸敬之站在人後看熱鬧,撥開兵器,笑臉攔在人前,“才過了年,就入伏裏,可惜這關口一帶人煙稀少,沒有六畜,也不好請諸位將軍吃伏雞宴消暑。”

這些人屬青州軍,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老宣平侯的狗,他們盯著人翻的臉,揣著明白裝糊塗,在這裏喊打喊殺的,哪裏是為著欺負趙提督,分明是上頭授意,叫他們亮個下馬威,或是為震懾欽差。

再或是……海寇肆虐,東雍州海運上的麻煩攤的過大,總有不能給朝廷瞧的東西,攔住了他,緩上兩日,收拾妥當,才好叫大家臉上幹凈。

“末將……可不敢吃王爺的酒。”副官抱拳見禮,臉上為難。陸敬之在青州軍效過力,也算是他們的上峰,朝廷的意思往後頭緩緩,就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,他們也不好跟陸敬之翻臉。

“都先消消氣。”陸敬之示意趙提督坐下,又叫虎威營的人給他們家將軍松綁。

寧婉也過來,將趙提督護在身後,小聲勸他幾句,與眾人道:“都是為朝廷當差,定是一時有什麽誤會,才叫兩相生出嫌隙。我們趙提督性子是急些,又在京都呆了幾年,習慣了一板一眼行事,得罪了將軍,本官替他給將軍賠不是了,還望將軍海涵。”

她拱手抱拳,那將軍臉上閃過一絲驚愕,外頭急匆匆進來一小兵,湊在副將耳邊嘀咕,隱約聽見馬蹄聲響,副將臉上更見喜意。

寧婉原本籌謀的周旋之計按下,眼神反倒淩厲起來,她與陸敬之對了眼神,小聲念出一個名字,“崔瑾。”

陸敬之點頭,“狗主子來了,這不得有冤的抱冤,有仇的報仇。”

寧婉莞爾:“賣人情的機會,你別跟我搶。”

她幾步走上前,隨手抽了個小兵的佩刀,說時遲那時快,咬牙回臂,一個捅撲,刀刃便直直朝那小將軍腹部紮進。寧婉手上使力,攥緊了刀柄,又轉半圈,疼的那小將軍齜牙咧嘴,哀嚎著媽啊娘啊直叫喚。

疾步進來的人看到屋裏情景,也怔了一怔,攤手無措:“六哥、婉妹妹……你們這是……”

“嗚……”寧婉咬著牙抽刀,狠狠將滴著血的刀刃丟在地上,哐啷啷聲音駭人,她自己反倒先哭的悲愴,“小瑾哥哥,小瑾哥哥快來幫我……”

她軟綿綿的身子倚在陸敬之懷中,一手撐著他的手,另一只手指著被她一刀要了半條命的將軍,嗚咽咽和崔瑾告狀,“那天殺的黑心惡鬼,真真是欺人太甚,我為陛下欽賜的朝廷命官,奉旨來辦青州學子集會的差事,他一關口守兵,竟也要降服了我?”

“真真是欺人太甚,欺人太甚啊……”她泣不成聲,難受得厲害,轉頭撲進陸敬之心口,攥起的拳頭,捶他心口,還不忘叫崔瑾為自己出這口惡氣。

美人垂淚,嬌怯怯的嗔怨,一口一個瑾哥哥地喊著,崔瑾早就心猿意馬,祖父的叮囑也忘了一半兒,滿腦子盡是他的婉妹妹受了天大委屈。

陸敬之頗有技巧的解釋了來龍去脈,趙提督在旁幫腔,附和著說那虎威營將軍如何如何脅迫他們,又如何如何怠慢欽差。

“我好賴也在咱們青州住過些時日,今日領了皇命,說是衣錦還鄉,也不為過,他既為青州軍出身,便是一家人了,我在螞蟻山口撞上了山賊,幸得趙提督竭力相護,才平安到了這歡喜關,我也不為告狀,我就問問,歡喜關家門口的賊,難道不歸他管?瑾哥哥替我評評這個理。”

崔瑾罰了虎威營今日所有當差的兵將,寧婉還不肯罷休,坐在那裏聲聲哭泣,只字不提先前吵架的事,捶胸頓足,說自己艱難孤苦,又說跟著她的趙提督受了委屈,左一個奉旨欽差,右一個皇命難違。

她沾了沾眼淚,濕蒙蒙的眼睛望向崔瑾:“我也是嚇的丟了魂兒,得虧還記從前跟著姊妹們學過的一招半式,失手傷了那無恥之徒,實乃無心之舉。”語氣頓了頓,不情不願地問,“過雖在他,可我一心向佛,要是害的他丟了性命,倒是我的不是了。”

崔瑾雖然覺得這番話聽起來不大對勁兒,可他手不提肩不能抗、受了欺負也只會哭成淚人兒的婉妹妹又有什麽錯?他婉妹妹是斯斯文文的念書人,不比家中那些個舞槍弄棒的姐妹們粗魯,最是講理了。

“一點小傷,不足掛齒。是那小子混不吝慣了,害的妹妹傷心,等回頭他傷好了,我定要叫他去家裏給妹妹賠罪。”崔瑾一雙眼睛不錯目地盯在寧婉身上,陸敬之咳嗽一聲,他才回魂。

“皇命在身,實難耽誤了正事。這一二年間,也聽過關外不大平安,我本就有意叫人去家裏請你來接,正巧碰見你來,倒省了些麻煩。”陸敬之與他客套,起身攬過崔瑾肩頭,也擋住了他黏糊糊的眼神。

二人去外頭說話,再進來便是告訴寧婉啟程趕路。

“從這裏往東,騎馬的話一日就能趕到,有儀仗隨行,是慢了些,夜裏宿在小吏崗戴家莊,那是戴老三家,他家有巡夜的農兵,比找個鎮子客棧的反倒安逸。第二日早早啟程,晌午就能進青州城,進了城,就是到家了。”

崔瑾夾緊了馬腹,湊近轎子跟寧婉笑著道:“我是跟你戴三哥約好了出來打獵,追了只戴勝,一路到了這兒,家裏還不知道妹妹來了,等明兒個咱們出現個猝不及防,老太太和我娘還不知道得怎麽哭呢。”

寧婉看一眼同坐在馬車裏的陸敬之,臉上漾笑,點頭同車窗外道:“幾年不見,我也想夫人和老太太,還有家中姐妹。”

“嗯?”崔瑾笑著沖她點指頭提醒。

寧婉眼睛清明,稍想了想,道:“還有幾位淘氣的小弟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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